在那次事發后那么多年,我絲毫沒有感受到任何的不安或慌張——我知道那是本應發生的。無由的聒噪終會平息。那次事件后,我心頭上的一個結仿佛被打開了。事情的來龍去脈,且聽我娓娓道來。
二十年前的一天,那是個令人滿意的上午,陽光平坦的鋪灑了整座城市,鳥兒的叫聲在屋頂塔尖互相應和。這種天氣出門散步再合適不過了——可惡要去上那該死的課。高中畢業后,家人便托關系讓我進入了這所號稱是“貴族學校”的坎特公學。為了擺脫他們長年對我無休止的束縛,我便只身一人來到英國的這所“貴族學校”。這天的好心情被不留情的踐踏了,我還沒出宿舍門,便聽見布魯戴爾雷那個家伙聒噪的聲音。
“嘿!伙計!為什么沒去參加派對?好多漂亮姑娘!”
英國人素來都喜歡裝腔作勢,羅伯特老師身上將布魯戴爾雷運用這招的精熟體現得不留余地。揭開布魯戴爾雷之流的皮囊,便可見腐爛的肉身。每晚花天酒地,燈紅酒綠的生活,有時甚至在宿舍中都能聽見他們宿舍中的嘈雜聲。我有時怒不可言,可語言又不太通,從我嘴巴里說出的英語總是慢條斯理的,慢條斯理只會讓那畜生更加囂張跋扈。
我推開門,他身著藍白條紋的襯衣,藏青色尼龍布料的褲子,頭頂著一團棕黃的綣發,像極了用來清洗的鋼絲球。日復一日的狂歡使得英國佬原有的黑眼圈越發的明顯,顴骨下面的臉頰凹陷下去,一看便知是長時間吸食大麻所致,嘴唇卻紅的嚇人。他一手插在口袋里,一只肩膀耷拉下來,一只手則夾著半截雪茄。腳上皮靴有規律地跺著地板。
他像極了猴子屁股的嘴里仍然像在發生了一場爭吵,喋喋不休地在你耳邊縈繞。不管我對他有多么厭惡,多么看不慣他,我都盡量不溢于言表——我不希望被別人發現——別人大概率的只會聽信于與其同種族的人的話。我這種獨在異鄉的游子只好扼守著我的慈悲。可一早上便看見他,心中難免不快。于是我便盯著腳下的路,很快從他身邊走過。兩秒之后,他和他的同伴發出了一身訕笑——那是一種極度的自我感的膨脹——這一定是針對我的。
到了教室之后,羅伯特老師已經在上課了。
“先生,你遲到了。”
“是的,羅伯特先生,很抱歉。”
“下次盡量早點,我聽說你們中國人經常遲到。”
我沒有說話,為了表示對這段話的抗議,我的膝蓋帶動身體抖了幾下。
“先入座。”
幾分鐘之后,布魯戴爾雷和他那一伙到了。
“非常抱歉,羅伯特先生。我為我們的遲到而向您道歉。”
“哦!又是你!你這個星期已經遲到三次了吧,加上這次。不過,看在你一直誠懇地向我致歉的份上,我再一次原諒你,布魯戴爾雷先生和你的伙伴。”
“十分感謝。”他的喉管中發出的這幾個字像他故意憋出來的。
“入座吧。”
我十分厭惡虛偽,特別是加在他身上的虛偽,他身上的虛偽已經不足以用語言來形容了,那種諂媚的樣子好像是他在演練千遍過后而達到的一種純熟的境界,臉上那種因自己的機警而透露出來的笑意釋放他內心的邪惡,不過就是一瞬間,很快,他就恢復到原先的那副假面上。
羅伯特老師寫了一道題,我很快寫出了這道題的完整過程,并舉手向他示意。羅伯特老師看完滿意的點了點頭。課后,那個渾蛋走到我身旁,沒向我示意就抄走了我的稿紙,并說“哪抄的?哈哈!”
“喂!伙計!我聽說附近的一個工地好像發現了寶貝,我們今晚去看看,嗯?”
“真的嗎?太棒了!你真夠mason的!”他跳了好高,生怕有人會發現不了他的存在,于是他又跳了一次。
晚上我和布魯戴爾雷偷偷地翻過了那堵破敗不堪的圍墻,上了大街。
“你說的寶貝已經被人發現了,肯定會被人拿走呀!”
“我說可能有寶貝,你要沒興趣,咱就回去吧!”
“不不,回去多沒意思,不過,我們怎么找?”
我拿出了一把小鋤頭和一把膠槍。
“這膠槍用來干嘛?”
“過會你就知道了。”
“怎么有一股刺鼻的味道?你聞到沒?”
“嗯?有嗎?你肯定被嚇出幻覺來了。”
“怎么可能?!這有什么怕的?”
“你說如果我現在把你殺了,羅伯特老師找得到你嗎?”說完,我就笑了起來。
“別開玩笑了,兄弟。”布魯戴爾雷的臉變得蒼白起來,嘴唇更加血紅,像一個僵尸。
施工的場地里面的工人們都下工了。晚上,只有一輪凄慘的明月掛在天上,風吹過工地上的泥沙發出“呼呼”的聲音,除了布魯戴爾雷和我,其余都安靜得出奇。慘白的月光鋪照在灰色的水泥上,一堆堆的小沙丘,尤其像一個火葬場。
我們從柵欄的縫隙中鉆了進去,我找到一大桶未干的水泥旁。趁他蹲下來的同時,把沾有大劑量高濃度乙醚的布死死地蒙住了他的臉,很快,他就渾身無力,沒發出任何聲音。我拿出膠槍,把他的眼睛,鼻子,嘴等全身上下有洞的地方都填充滿膠水,再抄出那把頭已經被我磨得極尖銳的鋤頭放在一旁。用一個簸箕似的容器墊在他的頭顱底下,然后用鋤頭狠命地砸,把對他的所有怨氣都灌輸其中。很快,腦漿和血混合的糊狀物質就流滿了整個容器,他的頭部早已稀爛,所有器官和皮肉交錯在一起,唯有一顆辛未受到破壞的眼球鑲嵌在上面。
我并沒有像別的殺人犯一樣很慌亂地逃離,反之,我比任何時候都要安穩,心平靜得像一面湖水,內心似乎某處通暢了。月亮在我頭頂,這時候真該配上一曲《小夜曲》。我趁沒有人經過時再次走上大街,每一步都走得比以往更安穩。那晚我也睡了個及其安穩的覺,整個世界都安靜了。
第二天警察來詢問情況,羅伯特老師出面與其交談。
“他是個善良的人,真心地希望你們能找到他。”
............
很多年以后,作為唯一知道布魯戴爾雷去處的人,我再一次路過那片曾經施工的工地。昔日的工地現早已高樓林立,燈火通明。而我腳下,是堅實的水泥地。
(全文完)